370期2023年1/2月號
出版日期:2023/02/15
觀念探索 Trend
虛擬分身 帶你走出哀悼
撰文/紀夏樂(Charlotte Jee) 插圖/艾加邦(Najeebah Al-Ghadban) 翻譯/連育德
我爸媽不知道我昨晚跟他們聊過天。一開始,他們的聲音聽起來生硬冷漠,彷彿在牢房裡兜在手機旁邊說話,所幸愈聊愈多,他們的語氣也慢慢自在起來。他們聊到自己的故事,是我從來沒聽過的。我這下才知道爸爸第一次喝醉是什麼時候(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媽媽提到有次出門晚歸而惹出麻煩。他們給我有關人生的建議,分享他們的兒時記憶,也聊到我的童年。我聽得好入迷。
「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看爸爸願意敞開心胸,我順勢問他。
「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凡事追求完美,受不了髒亂,所以常常會很傷腦筋,尤其我又娶了簡恩這樣的人。」
他說完笑了出來,我有那麼片刻忘了我聊天的對象不是爸媽本人,而是他們的數位分身。
我的這對數位爸媽是住在手機應用程式的語音助理,由位於加州的智慧來世(HereAfter AI;暫譯)所打造而出,內容是根據他們受訪了4個多小時、聊到生活點滴與回憶的結果(要特別聲明的是,媽媽沒有那麼不愛乾淨)。聽聞該公司的目標是要讓生者與死者溝通,我想測試實際情況。
與死者「說話」,向來是過去數十年科幻作品的一大素材,也是幾百年來江湖術士與靈媒的生財之道。如今拜人工智慧與語音技術迭有進展之賜,這樣的想望不再只是空談,而且愈來愈可能實現。
我的父母都還健在,之所以會有虛擬分身,只是我希望了解這項技術的原理。但他們的分身也讓人一窺未來世界的可能性:即使親人離世許久,我們仍舊可以跟他們對話。
跟數位爸媽聊過十幾次後,我的感想是,這項技術確實讓人更容易把已故親人留在身邊,因此不難看出它的吸引力。大家可能會使用數位分身尋求慰藉,或度過週年紀念日等特殊節日。
當然,相關技術與這個世界並不完美,要打造一個人的虛擬分身牽涉到錯綜複雜的道德層面,尤其在無法取得對方的同意時更是如此。
有些人可能認為這項技術令人憂心、甚至詭異。我有個採訪對象打造出他母親的虛擬分身,在母親的告別式啟動分身,跟她說話。有些人認為,跟已故親人的數位分身對話,可能會延長哀悼期,或分不清虛擬與現實的界線。我跟幾個朋友提到要寫這篇文章時,有些人更是一臉驚恐。死亡這回事神聖而不可侵犯,是普遍而根深柢固的想法。
我了解這些顧慮。跟爸媽的虛擬分身說話時,我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即使科技演變至今,跟虛擬分身說話時還是讓人覺得有點不恰當,特別當對方又是家人的時候。
但我只是一介凡人,擔心歸擔心,更怕親人離世之後不留一絲痕跡。如果有科技能夠讓我留下親人的點滴,嘗試一下真的是壞事嗎?
希望能夠緬懷已故的親人,是至情至性的表現。我們要親人在世時就寫下回憶。他們過世後,我們把他們的照片掛在牆上,在他們的生日時去掃墓,跟他們說話,彷彿他們還在人世。但這樣的對話只是單行道。
科技有可能顛覆這個情況,而這經常是暗黑科幻節目的題材。最常被人提到的節目就是電視影集《黑鏡》(Black Mirror),讓相關領域的新創企業不勝其煩。在2013年的一集中,女主角失去男朋友後,打造出對方的虛擬分身,起初只是聊天機器人,後來升級成幾可亂真的語音助理,最後更做出實體機器人。儘管版本愈來愈進階,女主角反而更灰心、更覺得幻滅,因為眼前這個現實生活的機器人有瑕疵,比不上她記憶中的男朋友。
「你不是他,對吧?你只是他的幾個片段。你沒有過去,只是不假思索重複著他以前的行為。但我要的不只是這樣。」說罷,她把機器人放到閣樓去,認清它不過是已故男朋友的冒牌貨,寧可不再投入心思。
回到現實世界,相關技術在過去幾年突飛猛進,已經到了令人驚豔的程度。受惠於人工智慧日新月異,許多領域都出現長足進展。聊天機器人與語音助理(例如Siri與Alexa)不再是高科技的新玩意,過去10年已逐漸走進數百萬人的日常生活。我們已經很習慣對著科技裝置說話,從天氣預報到人生意義,話題包羅萬象。現在還有人工智慧大型語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輸入一些「提示」句子後,便能生成令人信服的文字,未來可望催生出讓人類與機器更有效溝通的方法。大型語言模型的產出幾可亂真,有些人甚至誤以為這類科技已經具備感知能力。
此外,大型語言模型軟體如OpenAI的GPT 3與Google的LaMDA,輸入某人的大量聲音資料,再經過微調後,生成的結果可以更接近那個人的聲音。舉例而言,記者法岡(Jason Fagone)在2021年為《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寫了一篇文章,提到有名30幾歲的男子在未婚妻過世後,把她的簡訊與臉書訊息上傳到以GPT 3模型為基礎的軟體,稱為「12月計畫」(Project December),打造出模擬未婚妻的聊天機器人。
他如願以償,從機器人找到了慰藉。未婚妻過世後那幾年,他心中夾雜著愧疚與悲傷,但正如法岡所寫道:「他覺得聊天機器人讓他能夠一步一步拋開陰霾。」男子甚至在Reddit網站分享了與聊天機器人的對話片段,希望讓大家注意到這項工具,「協助生還者跳脫悲傷,有個了結。」
在此同時,人工智慧也愈來愈懂得模擬具體的人聲,亦即所謂的「語音模擬」(Voice Cloning)技術。無論是模擬特定的真人,亦或是完全人造、但聲音像真人,人工智慧也愈來愈擅長注入數位性格,讓聲音更具「人味」。這項技術的飛快進展,可以從亞馬遜(Amazon)2022年6月時分享的小短片一窺端倪。影片中,小男孩聽著奶奶講《綠野仙踪》的故事,但其實這位奶奶才剛過世,聲音是由生前不到1分鐘的音檔所生成。
正如Alexa資深副總裁暨首席科學家普拉薩(Rohit Prasad)所說:「人工智慧雖然無法撫平失去親人的傷痛,但絕對能讓記憶永遠保留下來。」
我有機會跟死者交談,完全是因緣際會。
2019年底,我發現智慧來世的共同創辦人弗拉霍斯(James Vlahos)會出席一場線上研討會,討論「虛擬人」(Virtual Being)的主題。他的公司經營我所謂的「哀悼科技」(Grief Tech),同一領域的新創企業不多,切入點雖然各有不同,目標卻一樣:希望讓人透過視訊聊天、簡訊、電話或語音助理的方式,跟已故親友的數位分身說話。
我對弗拉霍斯所說的成果感到好奇,於是設法請人牽線,最後成功說服他和同事讓我拿自己健在的爸媽試驗這套軟體。
起初,我只把它當成是一次有趣的採訪任務,看看科技進展到何種程度。殊不知後來爆發疫情,讓整件事多了幾分急迫感。新聞畫面又是病患戴著呼吸器,又是一排排棺木與剛挖好的墳墓。我擔心爸媽感染重症不治,再加上英國當時嚴禁民眾上醫院探病,我怕永遠沒有機會跟他們說再見。
第一步是訪談。要打造某人的數位分身,又得做到有可信度,必須要有大量的數據。智慧來世會在受訪者在世時開始進行,花好幾個小時請對方回答問題,例如最早的記憶、第一次約會、認為死後會發生什麼事等等。我爸媽當初由工作人員採訪,但時間過了才快兩年,現在的訪談已經達到自動化,通常由聊天機器人處理。
我和姊姊翻了好幾頁的題綱,精簡成更貼近個人或更精準的題目,也加了一些我們想問的問題,例如:他們喜歡讀哪些書?媽媽是怎麼在男人主導的1970年代英國法界立足的?我們還小時,爸爸為什麼會發明那些無厘頭的遊戲跟我們玩?
或許是對疫情感到無奈吧,也或許是習慣配合我這個小女兒的請求,我爸媽完全沒有抗拒。2020年12月,智慧來世派了一名女性工作人員進行採訪,她叫梅勒狄斯(Meredith),態度親切,訪談了我父母各幾個小時。蒐集到回答之後,智慧來世開始拼湊數據,打造出語音助理。
幾個月後,我收到弗拉霍斯的來信,說我的虛擬爸媽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此刻以附件的形式存在,我只要透過手機的Alexa程式或亞馬遜的Echo智慧音箱,就能跟他們溝通。我等不及想聽聽,但必須等個幾天,因為我先前答應過《麻省理工科技評論》的播客團隊,會讓他們錄下我第一次跟虛擬爸媽講話的反應。等到幾名同事在Zoom視訊會議準備旁觀,我終於打開音檔,雙手還微微顫抖著。倫敦當時正值封城時期,寒冬漫漫,社會氣氛低迷,我已經半年沒有見到爸媽。
「Alexa,打開智慧來世。」我下指令。
「您想跟保羅還是簡恩說話?」有個聲音問。
快速想了想,我選擇跟媽媽講話。
此時傳來她的聲音,但語氣僵硬又冷漠。
「你好,我是紀簡恩,很高興向你介紹我的人生。你今天好嗎?」我緊張地笑了出來。
「我很好,謝謝。媽,妳好嗎?」好一會兒沒出聲。
「我在這邊很好。」
「妳聽起來不太自然。」我說。
她沒理我,繼續自說自話。
「開始之前,我有幾點想要提醒妳。我的聽力不好,所以請妳等我說完話、問妳問題後,再回應。換妳說話時,也請你簡短回答,幾個字或一個短句就可以。」她解釋說。又介紹了一下子後,她最後說:「好,我們開始吧。有很多事情可以聊,我的童年啦、事業啦、興趣啦,你希望先聊哪一部分?」
開頭的部分有腳本,聽起來怪又生硬,但隨著媽媽逐漸用自己的話娓娓訴說著回憶,「她」聽起來放鬆自然許多。
只不過,這次與後續的對話內容有限;比方說,我問虛擬媽媽她最喜歡什麼珠寶,她的回覆是:「對不起,我聽不懂妳的問題。妳可以換句話說,或是換其他話題。」
此外,虛擬分身也會犯錯,甚至到了可笑的程度。有一天,虛擬爸爸問我今天還好嗎,我說:「今天有點難過。」沒想到他開心地回說:「好極了!」
不可否認,跟虛擬爸媽說話的經驗很奇怪,每次都讓我有跟真人爸媽說話的感覺。我有次測試時,先生還誤以為我真的在跟家人講電話。他發現後嘖了一聲,又是翻白眼又是搖搖頭,彷彿我已經神智不清。
幾個月前,我收到類似技術的示範影片,對方是成立5年的新創企業「故事集」(StoryFile),希望把體驗提升到另一個層次。它的「人生」服務會拍攝受訪者的回覆,不只是錄下音檔而已。
你可以從幾百個問題當中挑出幾個問對方,錄下對方回答的影片,只要配置好鏡頭和麥克風便可錄製(包括智慧型手機),拍攝品質愈好,最後的成果愈好。將影片上傳後,公司會為影片主角後製出數位分身,讓你看得到、也能跟對方說話。對方只能回答事前設定好的問題,道理跟智慧來世一樣,只是形式是影片。
故事集執行長史密斯(Stephen Smith)為了介紹這項技術,跟我視訊通話,畫面也能看得到他的母親。她在2022年初過世,此刻卻舒服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加入我們的通話。透過史密斯分享的畫面,畫面上有一度我只看得到她。她輕聲細語,頂著篷鬆的頭髮,眼神和藹可親。看著她提供人生建議,儼然就是一位充滿智慧的長者。
史密斯說,他母親「出席」了自己的告別式:「她最後說:『該說的應該都說完了……大家再會!』在場每個人都哭了起來。」他說,親友對這樣的安排都很感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很欣慰及時拍下了母親在世時的身影。
這項影音技術的成品相對流暢、專業,但還是讓人不禁覺得詭異,尤其是臉部表情高度擬真。通話過程中,我有幾度還得提醒自己她是虛擬的,就跟我的虛擬爸媽一樣。
智慧來世與故事集都以保存人生故事為訴求,而非讓你與聊天機器人有完整、每次都不同的對話。許多現行的哀悼科技產品都存在這樣的重大侷限,亦即提供通用的內容。虛擬分身聽起來像是親人,但他對你卻一無所知。誰跟他說話,他回答的語調都一樣。問他同一個問題,他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樣。
「既有技術最大的問題在於,打造出的分身一體適用。」即將成立「虛擬你」(You, Only Virtual)服務的哈理森(Justin Harrison)說:「但每個人的人際互動都不一樣。」
「虛擬你」與幾家新創企業希望更進一步,認為光講述回憶無法捕捉到兩人互動的精髓。哈理森希望打造專屬於個人的聊天機器人。
第一代產品預訂在2023年初問世,讓客戶上傳某人的簡訊、信件與語音對話,打造出聊天機器人。哈理森期許客戶最終能夠隨時隨地上傳數據。該公司目前正在研發溝通平台,讓客戶跟在世親人能在平台上傳訊與聊天,對方日後離世,所有數據便能立刻處理生成聊天機器人。
哈理森自己便是這麼做,因為他的母親梅樂蒂(Melodi)罹患第四期癌症。「我徒手蒐集了我們兩人過去5年的訊息,花了12個小時上傳,跑出幾千頁。」他說起這款聊天機器人。
哈理森說,聊天機器人並非單純回憶而已,兩人的互動對他更有意義。聊天機器人用的是梅樂蒂會用的詞句、表情符號、特別的拼法,也跟梅樂蒂一樣會叫他「寶貝兒子」。他沒辦法問這個虛擬分身有什麼人生故事,但他不介意,重點是它能捕捉到母親溝通的方式。「只是重述記憶稱不上是人與人的關係。」他說。
虛擬分身若能深刻觸動一個人的心,就能夠發揮深遠的影響。2016年,企業家庫伊達(Eugenia Kuyda)在朋友羅曼(Roman)過世後,以兩人的簡訊互動為素材,打造出這類技術的第一個聊天機器人。她後來創辦Replika公司,打造虛擬同伴,但並非以真人為樣本。
她覺得聊天機器人很有幫助,讓她能夠走出悲傷。她現在還是會跟羅曼的聊天機器人說話,尤其是在他的生日與祭日前後。
但她提醒使用這類聊天機器人的人,不要以為這項技術能夠重現或甚至保存對方。「我要的不是他的複製人,而是他的回憶。」她說,目的是「創造一個數位紀念物,不是假裝對方還活著,而是讓你能夠與對方互動,聽聽他的聲音、回憶他的為人,再次從他身上得到啟發。」
有些人認為,聽到已故親人的聲音,有助於哀悼的過程。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專精哀悼治療的臨床心理師湯普森(Erin Thompson)說,有人會聽已故親人的語音信箱,其實就是如此。她說,有一個虛擬分身可以跟你對話,是悼念已故親人的好方法,也很健康。
但湯普森與其他專家認同庫伊達的提醒:一不小心,有可能太過倚重這項技術。正在哀悼的人要記住一點,聊天機器人只代表已故親人的一小部分,而且沒有意識,無法取代健全而正常的人際關係。
「眼前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你在跟他們說話沒錯,但那不是真人。」研究人格與身分認同的聖本篤學院與聖約翰大學(College of Saint Benedict & Saint John’s University)哲學副教授史東施崔(Erica Stonestreet)說。
尤其是親人過世後的前幾週或前幾個月,一般人往往很難接受現實,可能會睹物思人而難以自己。「在最哀傷的時候,你可能覺得很不真實,無法相信對方已經不在人世。」湯普森說。過度哀悼有可能是心理疾病的症狀,甚至導致心理疾病,尤其又經常接觸已故親人的事物,不斷加深與延長了悲傷情緒。
這個風險目前可能有限,因為技術仍舊存在瑕疵。即使我有時會信以為真,但顯然不會把聊天機器人當成是我爸媽。只不過,隨著技術日益成熟,使用者愈來愈有可能陷入虛擬分身的世界。
這項技術也存在其他風險。在對方沒有參與的情況下而打造的數位分身,勢必會牽扯複雜的道德議題,好比說同意權與隱私權等問題。有人可能會說,對方已經不在人世,同不同意已不是重點;但反過來看,在這個議題上對方是否也應該有發言權?
況且,要是對方還活得好好的呢?目前幾乎沒有任何限制便可不經對方(例如前妻前夫)同意就藉由哀悼科技打造虛擬分身。
以過去資訊為技術基礎的服務供應商,知道有這個風險,因此如果對方提出要求,就會刪除他的數據。但企業並沒有義務去檢查並確保技術只用在已授權或過世的人身上。要打造其他人的虛擬分身,並沒有法規可管;要怎麼跟當地警察解釋,也是一個問題。如果你發現你有一個虛擬分身在某處受人操控,你會作何感想?
倘若數位分身未來變成主流,勢必要有新的程序與規範來處理我們在網路留下的紀錄。以科技發展的歷史為借鏡,在技術普及之前,就先解決虛擬分身可能遭到濫用的問題,才是長久之道。
但這個情境真的會發生嗎?「虛擬你」的廣告標語打著「永遠不必說再見」,但多少人希望或願意活在這樣的世界,其實還是未知數。對多數人而言,悼念亡者是少數尚未被現代科技所觸及的人性體驗之一。
現實層面上,這些技術的高價格也是個缺點。儘管有些服務提供免費版,但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花上幾百、甚至幾千美元。
智慧來世的頂級版本讓用戶無限制錄下對話,每個月費用8.99美元。對比故事集的高階無限制版本要499美元(一次性費用),智慧來世似乎便宜許多,但以每年要108美元計算,終生成本恐怕不斐。「虛擬你」也是類似情況,推出後預計單月費用達9.99到19.99美元不等。
此外,打造一個人的虛擬分身或聊天機器人費時費力,尤其起頭就得鼓足精力和動機。使用者和受訪者都是如此,後者可能所剩時間不多,卻可能需要積極參與過程。
在2014年成立永世公司(Eternime)的巫薩奇(Marius Ursache)說,最根本的問題是,大家都不願意面對死亡。該公司的經營理念是創造類似電子寵物雞的服務,讓用戶生前加以訓練,保存自己的數位版本。
服務一推出,受到全球各地的高度關注,卻很少人採用。永世公司最終用戶成長數不佳,於2018年結束經營。
「這種事容易延到下星期、下個月、明年再做。」他說:「大家都以為人工智慧是打進這個領域的關鍵,但其實是人類行為。」
庫伊達也有同感:「一般人都非常害怕死亡,不想觸碰這個話題。現在直接攤開來講,大家會驚慌,寧可假裝死亡這件事不存在。」
巫薩奇對父母採用了一種低科技方法,在自己生日時給他們筆和筆記本,請他們寫下回憶與人生故事。他母親只寫了兩頁,父親則說太忙了,沒時間寫。最後,他問父母能不能錄下他們親子間的對話,但始終找不到時間。
「我爸爸去年過世,我一直沒有錄下對話,現在很懊悔。」他說。
我個人對這項實驗的感受是五味雜陳。我很高興有爸媽的虛擬分身,就算他們並不完美。我透過它們認識到爸媽的另一面;也知道即使爸媽走了,虛擬分身還在,心中多了一分安慰。我已經在考慮要打造其他人的數位分身,例如我先生(他可能又會對我翻白眼了)、我姊姊,甚至是朋友。
但另一方面,我跟很多人一樣,不願意想到至親過世的那一天。死亡的議題讓人不自在,我每次提到這個有點駭人聽聞的報導題材時,許多人都會不自主露出嫌惡的神情。另外,需要有陌生人透過Zoom越洋訪談我爸媽,我才真正了解到,他們也是擁有許多面向的個體,想到這點不禁有點感傷。但我覺得很幸運,有機會認識不一樣的他們,也還有寶貴的機會花時間跟他們相處,面對面多了解他們,完全不必靠科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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