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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技術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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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技術與資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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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你「哇!」 游文富以機械花綻放夢想

文/陳帝鴻

一走進游文富位於南投竹山的家,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朵五分之一大的迷你版「綻放」!同樣是白色霧面半透明PP(聚丙烯)材質,同樣採取360度的環狀排列,唯一不同的,只是少了燈光投射以及動力機械懸吊與控制,這裡的每一片花瓣,都是游文富親手釘到天花板上的。他帶著微笑、淡淡地對我們解釋:「因為我要熟悉材料,我想要觀察這個材質在懸掛之後,會依照厚薄的不同,在彎曲度上什麼樣的變化,所以這朵花已經在我們家掛了一年多。」

 今年44歲的游文富,是國內知名的地景藝術家,曾經擔任空軍飛行員的他,經常以象徵飛行的羽毛,做為創作素材。他總是以大量白色羽毛,呈現單一素材量化後的美麗質變。而在離島澎湖的國際地景藝術節、關渡自然公園的國際自然裝置藝術季等公共空間中,一根、一根插出來的羽毛裝置作品,更讓游文富從台灣一路插進美國舊金山赫德蘭(Headlands)藝術村,插進紐約ISCP國際藝術村,插進法國巴黎Cite des arts藝術村,也插進美國《紐約時報》藝文版,讓他以驚人的創作能量,在國際藝壇插出一片天。

 兩年多前受工研院之邀參與夢想館計畫,游文富和一票藝術家一起到新竹了解工研院的專利技術,看看這些尖端科技,有沒有適合應用到花博藝術創作的地方。他回憶:「我看完回來以後所提的第一個案子,其實並不是『綻放』。」

營造把人變渺小的張力

當時的構想,是想要運用LED投影技術,創造出「360度立體電影院」。「就是觀眾看到的,不單單是3D立體影像,而是一個360度的立體影像,好比說一個演員的臉,會有正面、側面和後腦杓,每一個觀眾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觀看。因為創作主題是花博,所以在影片裡面呈現的,就是花和人的關係。」不過,後來這個構想因為種種因素,並沒有能夠實現。因此游文富又再跑了一趟新竹,重新將創作元素聚焦到幾個特定專利技術上,也讓他發想出以花朵來呈現「綻放」的最原始構想。

 「因為我的很多創作都採用大量白色,當時工研院規劃的展館空間,有一個可以導入自然光線的天井,所以我原始構想中的『綻放』,是想要利用工研院裡面的感光變色塗料技術,讓材質主動隨著白天、晚上的自然光線變化,自己改變顏色。在我們當時的規劃裡,每一片花瓣會自動隨光線變化,從粉紅色變化到白色。」游文富說:「那時候,我們甚至沒有想到要利用燈光來進行花瓣的顏色變化,頂多只是覺得晚上打一點輔助柔光就可以了。」

 不料,等建築師把展廳的設計圖畫出來之後,游文富的天井就不見了,整個展廳變成了現在看到的封閉結構,沒有自然光可以穿透。「既然沒有天井,感光變色塗料也不需要了,變成要靠燈光打在白色PP板上來進行顏色的變化。至於每一個花瓣的個別動作,是後來才邊做邊改,慢慢追加的。」

 不過,展廳的建築形式確立,並不等於一切搞定。一開始游文富只是被告知藝術家要做一件作品,放在夢想館裡面展出,並不知道後來會發展成劇場的形式。在游文富於2009年年初到法國巴黎Cite des arts藝術村,擔任駐村藝術家的半年期間,他還曾專程為了夢想館的室內設計師想要將空間改小,使「綻放」這件作品的尺寸也必須縮小,飛回來「表明心志」。「我只是告訴工研院說,如果要把『綻放』的尺寸給縮小,我就退出這個計畫,不想做了。」

 他解釋:「在巴黎那段時間,我和夢想館的室內設計師,沒有機會聚在一起討論事情。如果把『綻放』的尺寸縮小,就失去了我想要在觀眾身上營造出來的那種,把人一下子從偉大變為渺小的戲劇張力。若是堅持維持原來的尺寸,做為一個藝術家,我不可能在一個展場擺上一朵花之後,就完全不去管這朵花和周圍環境的色調搭不搭,協調不協調。還好後來工研院還是打消了要把尺寸縮小的想法。」

克服技術達到量感與平衡

直到游文富2009年夏天從巴黎回來,夢想館的室內設計團隊也更新,整個夢想館才確定要走劇場的形式,採取類似山洞式的空間。「我覺得這樣的想法,跟我之前創作的媒材和理念,都是吻合的,計畫也因此順利繼續往下走。」

 對游文富來說,地景藝術中單一素材的「量感」,一直是他非常重要的創作元素。「我的創作作品,經常是在討論人和大自然之間的關係。在這個作品裡,我運用地景中不斷重複的『量感』,呈現這一朵大花,使人類由平時的高高在上,變得卑微而渺小,將人和大自然之間的關係,一下子就完全翻轉過來,把人類變成渺小的蜜蜂和昆蟲。因此我才會堅持這一朵大花一定要從天花板垂吊而下,並且大到好像可以把每一個人都吃掉的樣子,而不是讓它長在地上。」

 他進一步解釋:「要讓這朵花掛在天花板上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只有這樣,觀眾才能夠看到『綻放』的全貌;如果是放在地上的話,人的視覺角度會被花擋住,將永遠只能看到花的側面而已。」

 一旦決定要把大花吊起來,在技術上的難度和複雜程度,也大幅增加。除了高空作業的施工難度增加以外,包括安全、重量、維修、保養等方面的挑戰,也隨之而來。慢慢追加的花瓣開闔動作,也讓機械所的機械控制設計愈來愈複雜。

 游文富說:「我在2008年12月就把『綻放』的草圖畫好了,還做了一個大約是1:12的模型。我要一個電動馬達,控制120片主幹花瓣。我當時的想法是,不管機械所是用一個馬達控制兩片主幹花瓣,或用一個馬達控制三片主幹花瓣,對我來說,都是OK的,對工程師來說,也是可以輕鬆做到。」

 只是沒想到,後來因應表現上的需要,漸漸演變每一片主幹花瓣,都有一個單獨的馬達負責對應,讓每一片花瓣都有個別動作。對系統來說,等於是要從一次控制60個或40個演員,演變成一口氣要同時控制120個演員的動作、聲音、燈光投射,在控制技術上的複雜度和挑戰性,早已超過計畫初期的預期。甚至在系統設計期間,曾經有工程師問游文富,可不可以不要用120片花瓣,只要用100片花瓣來呈現就好?游文富想都不想,立刻不假思索地堅定表示:「不行。」

 為什麼非要120片花瓣不可呢?游文富說,因為120是360的因數,要對應360度的圓周,必須以120片花瓣,才能在「外圈60片、中間30片、內圈30片」的結構中,以「兩片外片夾一片中片,兩片中片夾一片內片」的形式,均勻排列出平衡的花朵。「如果是100片或90片,怎麼排都不會平衡,會讓部分兩片花瓣中間,沒有花瓣可以夾,在視覺上,就會覺得那裡好像破了一個洞。」所以雖然100片或許會讓機械控制系統變得比較簡單,但卻會造成花朵在視覺上的不能平衡。

要讓觀眾一看就哇哇叫

為了讓花朵在視覺上更豐富飽滿,游文富又在120片的主幹花瓣之間,加上了60片左右的PP板小花瓣,才成功創造出驚人的量感,呈現出飽滿堆疊的「綻放」。之所以特意選擇PP板這個材質,是因為這是一個環保素材;而在霧面、光面、透明、不透明、半透明等版本的PP板當中,游文富選擇的是半透明霧面版本,「因為這個材質會吸光,在打光之後,會給觀眾一種光源是從花本身自己發出來的感覺,帶來一種花會自己發光的魔幻氛圍。」

 選定PP板材質之後,因為厚度不同而產生的總體重量與彎曲度差異,也讓游文富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應該這麼講,因為要掛在天花板上,所以在安全考量之下,就會對重量有所限制。因此我不能每一片花瓣都採用3-5mm這麼厚的厚度,對系統來說負擔會太重,如果能夠用愈輕、愈薄的材質來完成整個作品愈好。」

 他的對策,就是在1:5的比例下,分別以0.5mm、1mm、2mm厚度的PP板製作花瓣,然後在家裡懸掛起迷你版的「綻放」,用一年多的時間,去觀察材質的彎曲度變化。「在觀察之後發現,1mm和2mm厚度的PP板,在彎曲度上的變化會比較小。倒是0.5mm的PP板,會自然產生一個很漂亮的捲度,感覺它好似有在呼吸。這樣的觀察,讓我對材質上的發揮更有把握。」

 游文富最後決定只在主幹花瓣採用較厚的PP板,確保花瓣不會因為過度彎曲而互相卡到;「不過在每一片花瓣的最尾端部分,我就比較放縱地去做我自己想要的創作,讓它很自然地發展出一個漂亮的捲度。」對他來說,透過每一片主幹花瓣之間的小花瓣堆疊,就好似是將小花瓣像雲和羽毛那樣的反覆堆砌,也因此他笑著說:「最後又回到我當初用很多羽毛創作的初衷了。」

最有趣的是,許多觀眾一進入夢想館就「哇!」一聲驚叫出來的反應,游文富在創作的一開始,就已經精準預言。早在他兩年多前畫出來的「綻放」草圖上,就很明確地寫了一個帶驚歎號的「哇!」字。

「我創作的目的,就是要帶給觀眾這樣驚人的臨場感和巨大的高度壓迫感;簡單地說,就是要觀眾一進來就哇哇叫!這也是當初工研院希望縮小尺寸時,我就寧願不做的原因。」游文富說:「以我們身為一個藝術家,要做出這樣的作品,是理所當然的。既然花了兩年,就要有兩年的心血成果,讓大家看到。如果花了兩年時間,做出來的是一個讓大家感覺很無聊的作品,那這樣的作品,也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夢想館裡。」




勇敢追夢沒有極限

游文富表示,做「綻放」這個作品,的確經歷過許多責難、痛苦和挫折,「但是夢要做大的話,就必須要很痛苦。」正如空軍官校畢業的游文富,竟然會成為藝術家,也是勇於追求夢想的結果。

 「小學六年級開始,參加美術比賽一直得獎,我就發現自己在美術方面的能力。不過那時候,父親的竹工藝工廠倒了,所以我就去讀中正預校。最慘的是我讀中正預校二年級的暑假,帶同學回家玩,看電視看到一半的時候,法院竟然來查封,當著我同學的面,把我家電視貼上法院查封的封條。」

 「國中以後,我不但沒有拿過家裡一毛錢,還會拿錢回家。但是我並不後悔去念中正預校和空軍官校,因為在這個階段裡,對我的人格養成上有很好的訓練。」游文富表示:「大概在從空軍官校畢業的八、九年之內,我就知道我的人格養成已經差不多完成了,我可以承受很大的壓力,也可以受得了失敗的挫折;而我那時候也已經結婚,有小孩了。」

 就在921地震前一個禮拜,游文富經過激烈的家庭革命,跪別父親,拋下太太與當時才一歲多的大兒子,隻身赴英國倫敦藝術學院與肯特藝術設計學院進修,在一年內花光了所有的退伍金,去追尋他的藝術之夢。一直到2002年得到ACC亞洲文化協會贊助,到美國舊金山赫德蘭藝術村創作三個月,也到紐約一個月和大都市進行空間對話後,游文富豐沛的創作能量,才漸漸在國際藝壇綻放開來。

 關於創作歷程,游文富是這樣分析的:「我早期一直在『尋夢』,所以用大量的羽毛創作;現在則是進入『歸根』階段,開始以竹子做為創作媒材。」他開玩笑說:「我會幫我爸的竹工藝工廠『復仇』的。」

 在人生的旅途上,游文富就一直這樣充滿勇氣地過關斬將。就像他這一次參與夢想館的計畫,也是勇敢地在草圖上畫出花瓣的數目和尺寸之後,就毫不妥協地一路執行下去,不管遇到什麼樣的責難和困難,都不願意在藝術創作的純粹性上,打一絲折扣。計畫進行到最後,連工研院機械所的計畫主持人鄧明昌都忍不住對游文富說:「我做了十幾年的機械控制,才第一次發現原來機械可以這麼美。」

 游文富說,如果「綻放」這個作品不是放在像夢想館這樣的科技館,而是放在美術館,他的創作會因為不需要考量大眾口味而更自我、更不受侷限。「因為我還是有我自己的創作風格,所以我應該不會以這樣的黑色背景劇場形式,來處理整個空間。我會更大膽地讓所有的元素都是白色的,包括牆壁、地板、花瓣、葉片等,營造出一種類似『天堂』的境界。整個作品應該看起來會更純粹,更有一種無線延伸的感覺。」在游文富身上,藝術家的想像力,從來沒有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