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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技術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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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技術與資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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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對的理由做正確的事 讓公益價值極大化

口述/褚士瑩 整理/許慈倩 圖片來源/工研院、中央社

位於中南半島的緬甸是一個封閉且政權不穩定的國家,除了熱門旅遊景點外,臺灣民眾對該國普遍並不熟悉,而公益旅行家褚士瑩卻因為參與NGO組織而在當地深耕公益事業15年。從臺灣走向全世界,眼光總是聚焦於貧窮落後之地,他的信念是什麼?他的省思其實也是公益參與者必修的一堂課。

對許多人來說,旅行是一件浪漫的事,對我而言,也是一直以來的夢想,為了這個夢想,我曾任職科技業。那份工作讓我的專業得以發揮、收入也稱的上優渥,而且我的任務是每半年就要在一個國家開設一家分公司,所以某種程度我也算達成一邊工作一邊環遊世界的夢想了。但是我很快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真正想做的,是幫助更多人的事情,於是我轉換跑道,以獨立顧問的身分參與NGO組織,雖然收入變少,但是依然有很多機會看這個世界,這樣的工作型態較符合我的理想,就拿緬甸來說,一回頭才發現我已經為當地奉獻了15年的歲月。

助人,由遠而近、或由近而遠很重要嗎?

為什麼是緬甸呢?臺灣也有很多需要幫助的對象,不是嗎?

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是幫助本國人或外國人,對我來說並不是對或錯的問題,當時我看見的是,當全世界都有NGO組織遂行其公益事業,唯獨兩個國家是NGO難以碰觸的,一個是北韓、一個是緬甸。我思索的是,「如果能夠進到一個NGO未開放的國家,去改善當地,是不是更有意義呢?」正巧有個NGO要到緬甸改善當地農民生活,我就利用這個機會到了緬甸,而這15年來,有許多人問過我「為什麼去幫助外國人而不幫臺灣人」之類的問題,包括之前四川發生大地震時,我們也會聽見有人批評為何不幫臺灣人而去幫大陸人。其實不難發現,會發出這樣聲音的人,即使臺灣有事他也不會幫,舉例來說,如果南部山區遭遇災害,他會說當地民眾種檳榔、破壞水土不值得同情;如果是臺北,和自己有關的就幫,但其實最後仍然不會伸出援手;這種人願意幫忙的範圍會愈切愈小,找盡理由告訴自己事不關己。所以我呼籲要投入公益的朋友先想一想:「是不是一定要有關係才去幫助?如果對方有需求卻和我沒關係是不是就不幫了?」

許多人陷在這種狹隘的價值中而不自知,甚至形成一種結構性的現象。例如大家都覺得宗教團體聞聲救苦非常偉大,但在全世界有宗教背景的NGO,雖然占了七成之多,實際上卻不甚了解他們幫助的對象。以國際志工最樂於前往、位於南印度的垂死之家(德蕾莎修女創辦)為例,熱心陪伴並協助清理麻瘋病人穢物的絕大部份是來自日本與臺灣志工,而派到當地見習的神職人員反而冷漠,只願意從事行政工作或負責一般的打掃。而我在緬甸更看到了另一種荒謬現象:幾年前伊洛瓦底江氾濫成災,造成數十萬居民死亡,緬甸政府不只對外封鎖消息,更不許慈善團體進行人道協助,還設下警力阻隔災區與外界交通。由於緬甸是佛教國家,當時唯一能打通關節的正是某一佛教團體,於是所有NGO都透過該組織將物資送進災區,但該組織並未對災民發送物資,理由是供僧功德大於一般民眾,所以他們只願把物資提供給出家人,各國NGO團體只能拜託各寺院僧眾前去領回物資,再透過廟方發給災民。雖然到最後目的還是達到了,但是救災竟然還需要這樣行禮如儀演一場戲,讓我深深認為,在公益事業上,有宗教情操遠比宗教信仰來的重要!

看重生命價值 能持續才是真愛

我們也發現近年來個人從事義工、企業重視CSR蔚為風潮,訴諸各種正義加上滿滿的愛心,似乎可以樂觀期待「明天會更好」,可是事實並不然,許多關鍵在於大家都只做了第一步。以種樹為例,大家都知道種樹有利環保,於是許多公司行號號召員工到各林場去種樹,當我們開心地和綁著漂亮蝴蝶結的小樹苗合照,彷彿我們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但是植樹者事後有沒有回來關心過那些樹長得好不好,有沒有人幫它們澆水、疏枝、除蟲害……。如果沒有人去做這些事,小樹苗可以平安長大嗎?為什麼種樹的人前仆後繼,我們卻從來沒有聽說林場的樹木已經飽和、甚至長成大樹?因為大家都只做了第一步,卻不去關心後面99步誰來做、如何做。再想想,現在世界各國GDP都在成長,加上少子化,理論上孤兒貧童的比例應該會減少,但是我們會發現那些認養或贊助的計畫卻愈做愈大,這可分兩個層面來看,從組織發展的角度,主持人為了壯大組織,有可能四處去收集孤兒貧童,甚至去「創造」孤兒貧童;從個人層面來看,許多人每個月繳一千元上下認養孩童,持續多年後赫然發現他所贊助的對象多年來卻始終沒有長大。是誰縱容這些組織如此便宜行事?畢竟如果是因為錯誤的理由去做對的事,價值是很小的。我呼籲每一個人在託付愛心之前要進一步思考,有沒有支持到做後面99步的團體。

你的價值會告訴你做什麼是對的,行善牽涉到每個人的價值,特別是如何看待生命。種下樹苗卻不關心它的後續成長、每月捐款卻不知贊助對象是誰,某種程度都代表「做好事」只是自我滿足,而不是真正關懷生命。日本在幾年前曾經推行一個制度,為了防止流浪動物增加,每個月兩次於資源回收時間加開兩班「寵物回收車」,我相當反對這項制度,因為它會讓人覺得棄養寵物不是壞事,彷彿當不想養了,只要把寵物像其他可回收垃圾一樣做好分類送上回收車就好了,等同在暗示「做好寵物回收」是件好事,沒有人認養的寵物就會被銷毀,而生命可以這樣隨便對待嗎?當孩子不想養寵物後接手照顧的大人、甚至推行寵物回收的制度,是否在教育孩子對人的生命也不必負責,而當諸如此類的價值潛移默化伴隨孩子長大,這是否又與隨機殺人愈來愈多的社會型態有關?

公益不能走捷徑 永遠有更好的做法

種樹、捐款都是愛心,但社會不能永遠停留在這喚起愛心的第一步,也不能貪功求快,只重結果不看過程。例如NGO和直銷商合作,為貧窮國家體重過輕兒童製作10萬個餐包,看似雙贏策略,NGO落實了對兒童的幫助、直銷商也獲得公益美名。但是10萬分餐包發完後怎麼辦?一個盛大的計畫落幕,就像曲終人散,什麼也沒發生過,一切回到原點,當地兒童一樣會因營養不良而體重過輕。又如醫界到貧窮落後國家義診,假設有人被診斷出慢性病,如果沒有長期診療、長期供藥,對病人又有何益處,不過徒增病患與家屬的困擾,這也是許多國家儘管貧窮落後,卻不歡迎醫療團義診的原因。如果要幫助孩童獲得充分營養,教當地農民種植有益健康的作物,教居民認識食物及如何攝取充足營養或許更加務實;而醫療團若將購買機票、住宿及在窮鄉僻壤的一切費用,拿來資助當地有潛力的年輕人成為醫生或公衛專家,不是更有助於改善當地的民眾健康嗎?

做公益,到底是為了自己的尊嚴,或是為了做對當地有幫助的事,這是必須釐清並嚴肅面對的問題。對我而言,大學生「零元環島」毫無美德可言,試想,一個明明有能力的人卻要別人來幫你,去造成社會的負擔,只要為了(假設)你要幫病童拍記錄片。有沒有想過,病童要的是你幫他們拍記錄片,或者他們有其他真正的需求?同樣環島,有兩位獸醫師用自己的錢做這件事,但他們也插上寫著「歡迎餵食」的旗子,而這是為了想體會流浪動物的感覺,他們每到一處就免費幫動物結紮──用專業建立自己的價值,而不是為了讓自己感覺良好。做同樣的事情(環島),所展現的價值卻大不相同。

捐款之後不去關心錢如何被運用、想要靠社會的愛心滿足自己的成就感、公益團體因為錯誤的理由去做對的事,或因為對的理由做了錯誤的事,都有反思轉型的必要,而NGO前進的動力其實就來自於是否有去檢視自己是在做對的事,或者只是在做募款容易的事。

改變世界從自己開始

身處資訊爆炸的時代,從網路、電視及各式報章雜誌,我們看見世界美好的同時,也見證了世界各地的災難,天災人禍與我們眼下豐衣足食的生活並存,讓我們急於想付出,有人出錢有人出力,相信公益會讓世界更好,但總有我們無能為力之處,例如有人想幫助歐洲難民卻從無著力。我的建議是當這種無力感來襲時,不妨多觀察在我們身邊可以做的事,例如我們國家的外勞、移工不受勞基法保障,還有受雇主凌虐的事件層出不窮,大家是要繼續漠視國家對他們的歧視,或者願意挺身為他們的工作權與人權發聲?當街頭殺童案件發生,我們是要更願意關懷別人、信任他人,或者只想遂行鍵盤正義,甚或拉出不相干的人(如主張廢死的團體或加害人雙親等)來墊背或當受氣包?

正因為我們關心社會正義,對公益有期待,所以當社會出現不公不義時,如何透過我們的經驗去看待這些事情,就變得非常重要。因為這是一個多元價值的世代,許多事情並沒有標準答案,社會問題很難透過科學操作去解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簡單,而對NGO工作者來說,如何運用專長來解決問題,是永遠的大哉問。我想再次提醒:善意不見得就能帶來好的結果,善意是第一步,而後面還有99步,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關懷都必須經過審慎思考,想清楚了,才釋出善意。所有對NGO團體、對志工的檢視,都是為了對自己有更多的認識、提醒我們在釋出善意時更加小心。每個人都有行善的初衷,印度聖雄甘地說:「你自己必須成為你在世上想見到的那個改變。(You must 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這是我學生時代的座右銘,迄今仍念茲在茲。點燃心中的仙女棒,揮灑出一個美麗的世界,改變世界的起點,就從自己開始吧!

褚士瑩至工研院演講,與眾人分享做公益前進的動力是需要時常檢視自己是否在做對的事。
褚士瑩至工研院演講,與眾人分享做公益前進的動力是需要時常檢視自己是否在做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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